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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就像落叶,有的落在篱笆上,有的落在粪坑里。这是早年从某杂志上看到的话,大概是《读者》,当时称《读者文摘》。对此深有感处,出校门进单位,进的单位级别高,就像树叶落在篱笆上,水涨船高,升职就快,否则就只能等猴年马月。也因此对作者非常地崇拜,认为写出了人生真谛。
今天早晨点开QQ空间,看到网友转引的一段话,大意与上文相同,但作者却是鼎鼎大名的范缜。很是吃惊了一番,没有想到古人竟如此认识。于是网查原文,结果更加瞠目结舌。
范缜故事见于《梁书·四十八卷》《南史·五十七卷》。以下为《南史》原文。
时竟陵王子良盛招宾客,缜亦预焉。尝侍子良,子良精信释教,而缜盛称无佛,子良问曰:“君不信因果,何得富贵贫贱?”缜答曰:“人生如树花同发,随风而堕,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,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。坠茵席者,殿下是也;落粪溷者,下官是也。贵贱虽复殊途,因果竟在何出?”子良不能屈,然深怪之。退论其利,著《神灭论》。以为:“神即形也,形即神也,形存则神存,形谢则神灭。形者神之质,神者形之用。是则形称其质,神言其用,形之于神,不得相异。神之于质,犹利之于刀,舍刀无利。未闻刀没而利存,岂容形亡而神在!”此论出,朝野喧哗。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。太原王琰乃著论讥缜曰:“呜呼范子!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!”欲杜缜后对。缜又对曰:“呜呼王子!知其祖先神灵所在。而不能杀身以从之!”其险诣皆此类也。子良使王融谓之曰:“神灭既自非理,而卿坚执之,恐伤名教。以卿之大美,何患不至中书郎,而故乖剌为此!可便毁弃之!”缜大笑曰:“使范缜卖论取官,已至令、仆矣,何但中书郎邪?”
【译文】
当时,竟陵王萧子良大摆酒宴招待宾朋客人,范缜也帮着招待宾客。范缜曾经陪侍萧子良。萧子良信仰佛教,范缜却极力主张没有佛祖。萧子良问范缜:“您不相信因果报应,这富贵与贫贱又怎么来的呢?”范缜回答说:“人的命运就像树木花朵同时开放,随风吹拂而飘落,自然有擦着帘子幔子落到座垫或竹席之上的,也自然有挨着篱笆围墙落到粪坑或厕所之中的。落到座垫或竹席上的,就是您;落到粪坑或厕所中的,就是我啊。这之间的尊贵与卑贱既然来自于不同的道路,因果报应究竟该从哪里出来呢?”萧子良没能说服范缜,对范缜坚持无佛论很不满意。范缜回到家里详细论证自己的理论,写成《神灭论》。书中认为:“精神就是形体,形体就是精神,形体存在则精神存留,形体凋谢则精神灭失。形体是精神的载体,精神是形体的功用。这样,形体指称本质,精神论其功用,形体和精神不能相互分离。精神对于载体,就像是锋利对于刀刃,没有刀刃就没有了锋利。没有听说过刀刃没有了锋利还存在的道理,又怎能容许形体凋亡而精神独存!”范缜的这个观点一经传出,举国喧哗。萧子良召集僧人诘难范缜,都不能屈服范缜。于是,太原人王琰写文章讥讽范缜:“呵呵,范先生!他连他的祖宗神灵在哪里都不知道了!”想堵住范缜的嘴。范缜却回答说:“呵呵,王先生!他知道他的祖宗神灵在哪里,可就是舍不得抛弃自己的生命去侍奉祖先!”范缜那些惊人的说辞都像这样。萧子良让王融劝说对范缜:“精神灭亡既然不是正理,而您却固执坚持歪理,这样怕要伤了名分礼教。凭借您高尚的学识修养,何愁做不到中书郎,而非要故意倒行逆施、不合潮流到如此的地步呢!快点放弃这种观点吧!”范缜大声笑着说:“假如让范缜出卖自己的理论来换取官位,现在已经做到中书令、太仆之类的高官了,岂只是中书郎呀!”
这个故事也成就了一个成语:坠茵落溷。这些都不是重点。让我惊讶的是范缜老先生作为一个学者的尊严:不为官位出卖自己的理论,不惜独自抗衡整个社会。
我的惊讶源自昨晚读到讨论学术尊严的文章。文章称,学术尊严指一门学科研究群体的心理状态和研究准则,其基本精神是以严肃的态度去探求科学的真谛。如果一门学科的研究群体不去研究本学科的基本问题,不能创建自己的理论体系影响社会,就会被社会鄙视,这门学科便没有学术尊严可言。国内学界普遍重应用、轻理论。我国营造了世界上最大面积的人工林,却在林学理论上没有多少建树,以至于在国际林学界没有多少发言权。有感于此,认为树立学术尊严确实是当今中国学界刻不容缓的大事。没有想到,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人就有如此浑厚的学术尊严意识:创建自己的理论,举世不换!